萧四无未置可否,只道:“天下风景太多,你看得太少了。”
尤离没有问任何敏感的问题,只聊述衷肠,然后入梦。他非常坦然地去接受萧四无的拥抱,再不像燕云时那样紧张,扣着他掌心发力,把依赖全都表示出来。
萧四无却发现自己失败了——
他从来不能理解没了谁自己就不活了的说法,然而尤离作托孤之语时他突然困惑。
这人若死了,终生失趣,日子还有什么意义?
解药就在桌上摆着,公子羽已经握着银匙搅动,就快凉了。
然他问:“你要我喝下去?”
明月心道:“我花了多少功夫,你最清楚不过。”
她纤指一抬,“这东西比大悲赋还折腾人。”
公子羽道:“所以你要我喝下去。”
明月心冷哼,“随你。”
公子羽道:“我知道你求它多年,夙愿常在心,已成执念了。”
“劳民伤财,损了多少人才换来这一碗,岂能浪费?”
他轻嗅药气,“的确很妙。”
“你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就把它喝了。”
他只在明月心眼前才有这种语气,三分挑逗七分真挚,神态很单纯。
明月心只在他面前才有这种女儿家的笑容,不自负,不骄矜,不惹人生厌,可爱灵动。
“这药是为了你自己,又不是为我。”
公子羽好像突然叹了口气,太轻太弱,像是幻听。
“那就不喝了。”
明月心道:“你先说,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能有什么要求的——”
公子羽缓缓开口。
窗外云淡风轻。
唐竭睡在冷霖风怀里泪痕还没干。
睡前最后一句是:
霖风,我这几日总梦见江熙来和梨子,徐海落日暖阳,最后成血。
尤离睡在刀客怀里,紧贴着,不留一点缝隙,手腕幽蓝微光依旧。
他总需要得到更多一点注意,乐于有人重视他。如今有人因他伤心难过,他也不在意了。他只要萧四无睡在这里,要这人督促他吃药,督促他吃饭,督促他练武,享受一切关爱。
他要的仅此而已,不会在乎哪个门派死了一个师兄。
只要这个怀抱容纳他,就可以安心入梦。
明月心听着公子羽徐徐讲完,困惑渐浓,然她不想追问,她只需要说自己同意——
或者不同意。
可她发现这不是个要求,而是个威胁。
凝重的沉默过去了,明月心舒指,从上方拿起了药碗,药汤已经凉透,药香尽散,唯有沉重的苦涩味道挥之不去。
就像人骨子里的性子,永远不会消失。
五指一松,瓷碗“啪”得一声摔得粉碎。
白瓷温润极了,制作工艺好得不得了,都是工匠心血浇筑,被人弃如敝履,支离破碎,看也不再看一眼。
公子羽又叹了口气,这回绝不是幻听,他自己听见了,明月心也听见了。
他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起身解衣。
波澜不惊。
“睡罢。”
灼魂
珠帘外,雨打芭蕉,杂乱无章。
地上还留着一滩深褐,是昨夜碎掉的那碗药汤的残色。
她用了太久的时间和精力想要做到的事情已经在眼前了——
如果有人因你受了伤,比如他本来很漂亮,却因此毁了容;比如他原本有一副天籁般的好嗓子,却因此失了声。
比如他为此废了剑,
比如他为此白了头。
你本要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本要奉他为神,尊他为信仰,视他为世上最完美的存在,绝不容忍他受任何残污。
这种事一旦发生,就会是深插在心头的长针,无论如何也想拔去。
一如尤离曾经想过的徒劳。
明月心也一样。
她本该如愿了,却亲手将它碎了一地。
唐青枫的伤势毫无音讯,给整个巴蜀都染上重重哀色。
一骑轻尘,本在亲自护送为唐门定制兵器来蜀的齐落竹再无法流连沿途风景。
公子羽正烹着茶,茶香带甜,丝丝入息,盎然满室,阁楼在竹林茂密,给此间添了无数清凉。
雨声依旧。
尤离头一次进这间屋子,不想主动跟这男人说话,却还是得打断他悠然的动作,“公子何事?”
公子羽道:“坐。”
尤离并没坐下,“公子有事便吩咐罢。”
男人推过一盏茶给他,“最近你辛苦了。”
尤离道:“分内之事而已,公子已经服药了吗?”
公子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喝茶罢。”
尤离道:“四公子还在屋里等我,公子有话快说,喝茶就不用了。”
公子羽道:“先前那个交易,作废。”
尤离皱一皱眉,“为什么?”
公子羽站起来,“你不需要知道。”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带出危险的意味,尤离顿觉不妙,下意识后退一步就看见白衣袖口起伏,立刻生生挨了他一掌
身体控制不住往后倒,后背砸在屏风上,疼得很生硬。
他皱着眉头艰难抬眼,不知这突然的发难是何意。
公子羽居高临下,“知道你做错过什么吗?”
尤离道:“那日话都已说开,你旧事重提,我多说无益。”
公子羽道:“她这个人,一向很自负,自负的人最讨厌被欺骗。”
尤离道:“若非你甩手什么也不管,她又何至于这样?”
他低头吐了口血,“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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