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打了一天的擂,结束的时候,霸气雄图的林敬言宣布金盆洗手,说在这里的缘分已尽,正好武林同道都在,就此做个见证。他人缘向来很好,话说得也好,说武道在于心,就算不在江湖,也是一辈子的修行。霸气雄图的几位都为他见礼,张佳乐也在,穿着一袭黑衣,看上去脸色有些阴沉。叶修知道他心里肯定不痛快,他在霸气雄图过得很好,已经全然不见前些年那不死不休的戾气。这样的改变肯定与这些身边的朋友同伴脱不开关系,如今要就此分别,道理说得再好听,说不难过,也不太现实。
可叶修知道,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张佳乐也一定会明白。
因为确实是一辈子的修行,而江湖之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那是可以两个人一起走的路,有多艰难,也可以走下去。
于是就这样话都没说上几句,又匆匆散了。胜负终归还是大事,叶修不知道张佳乐是否能够释怀,两个人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打了个照面,便又各自南北归去。于是这一别又是几个月,过了冬至以后,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个太太平平的好年。
兴欣堂里人也少了,很多人都回了家,因为练武再刻苦,家也还是要回的。小小的院子,人一少,就一下子空了起来,天气又冷,叶修索性也大门一关懒得出门,裹着袄子烤着火盆,除了厨娘走了只能吃陈果做饭之外,觉得偷得浮生几日闲,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刚剥开一个橘子,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拍门的声响,很不乐意地走出房门去开,就看见张佳乐牵着马,站在门外和他大眼瞪小眼。
“怎么这么慢!冷死我了!”
他裹着貂白大裘,外面罩了件朱红裼衣,白绒绒的毛把脸都遮了一半,露出来的部分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一边拽了拽不安分的青骢马,一边冲着叶修一通吼。
还是那个样子,毛糙糙的,眼睛也还是一样,黑白分明,好像永远也不会暗下去。
叶修忍不住笑了起来。
“进来进来。”他帮他把着门,把马拴在木桩子上。“怎么来了?”
“我今年的事情完得早,正好老韩有东西要送到江南来。”
“那挺好的,你难得进城,正好多玩几天。”叶修接过他手里的大包裹,掂了掂,看样子好像是年货。
“滚滚滚你才乡下人。”张佳乐呸了他一口。他跟在叶修后面左顾右盼,手里提着个小包,一副是要来小住一段日子的模样。
“吃橘子吗?”叶修问,把剥好的橘子塞到他手里。
“吃!”他笑嘻嘻地叼着黄澄澄的橘瓣,“你这里果然很冷清,就知道你不得人心。”
叶修推开房门,扭过头看张佳乐一眼,意味深长地翘起嘴角。
“是啊。”他笑了笑,“可你这不来了么。”
还是不说对方什么好话,也依旧走在不同的路上,可都已经心满意足。
而浮云一别,相逢如旧。
☆、番外 人间景
张佳乐是个怕冷的人。
南疆向来四季如春,如若一月飞雪,都已算是千古奇冤。他在霸气雄图熬了几年也不见在耐寒上生出什么本事,偏偏怕冷又爱俏,喜欢讲究那白衣的公子气派,远远看去,穿得圆滚滚的,怎么看都像只白毛的胖鹌鹑。
他年纪已经不小,却还漂在江湖上。早些年还有一份百花谷的基业,如今客居霸气雄图,上面有韩文清张新杰压着,纵使妙手无双,也断然做不了领头人。可他似乎不以为意,仿佛志不在此,甘愿为人臂膀,手下功夫反倒越发精进了去,并没有要金盆洗手的念头。
而都是天下第一,百花谷的天下第一和霸气雄图的天下第一哪一个更好?如果这人世间真的一切都能尽如人意,对张佳乐来说,恐怕答案也如白纸上的墨点般显而易见。
可他最终没有回到百花,将诈死遁走之前的一切统统抛下,追名逐利,因此背负甩不脱的骂名。此后却依旧连续两年输在天下第一的擂台上,活生生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那年的冬天他和叶修站在一起,仰着脸看着兴欣堂院子里的竹竿上飘着天下第一的旗,脸冻得红彤彤的。叶修问他后不后悔,他笑嘻嘻地说二年前也许,现在并不。
叶修听着觉得很高兴。不后悔,是人生一大幸运事。
也是那一年,新的嘉世搬离了寸土寸金的西湖畔,没有了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缩进了狭窄巷子里的小院子。新任庄主与叶修有师徒之谊,然而嘉世落难,叶修却也并未出手相助。
而岂止不曾相帮,更是罪魁祸首,那一把大火把嘉世山庄烧进了永劫地狱,却也一把火烧出了兴欣堂的锦绣前程。
所以几年过去了还是有人腹诽,一个无情无义,一个冷心冷情,倒真是天生一对。
其实只要有心,谁和谁都能是天生一对。
他留在兴欣堂过年。而年三十的晚上,这位整个江湖最好的火器高手,为自己的心上人放了一蓬天下间最华美绚烂的烟火。
“怎么样,怎么样?”他在院子里蹦跶,仰着头冲叶修嚷嚷。月光把一张脸映得雪白,眉目生动,像白雪上开了杜鹃花。
他离绝顶英俊有百里之遥,但唯独这份生动,却谁也比不了。
而那位心上人就这样坐在屋顶上看着他。
不是绝代佳人,也没有倾国倾城,炙手可热的天下第一似乎对张大侠的一片fēng_liú浪漫没什么兴趣。刚下了一场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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