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到来的前一天,电视机突然坏了。苏念走了几回“关机重启”的程序,在确定无效后到浴室洗了个澡。老房子,苏念觉懒得拉网线,平时也不看电视,所以电视一坏反而没什么依靠的,想来想去,到音像店买了几张光盘。大年三十那一晚,鞭炮和烟花已是相当热闹,苏念觉独自穿着睡衣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光盘在电脑不耐烦的转着,时不时卡那么一两下,然后半死不活地继续前行。张国荣深邃忧郁的镜头在眼前定格,电脑发出的幽光照亮晦暗的瞳孔,苏念觉咬着烟,只是咬着,也不抽,盯着一个镜头,脸上是茫然的表情。
她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小朋友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小女生梳着麻花辫,男孩子把头发剪得很利索,每个人的手里都攥着一把糖,大家像疯了一样在院子里奔跑。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很用力地把棕色抽屉推进去,很重的一声,沉重而尖刻,那是突如其来的短暂沉默。她看到母亲突然转过头,以一种陌生的目光盯着她,然后猛地看向父亲,用属于家乡的方言说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已经说过了,女孩儿是干什么用的!你偏不听,偏不听!女儿能给你养老送终吗!”
“生一个孩子是养,两个也是养,大不了辛苦一点,我不怕苦不怕累,你一个男人难道也害怕吗?!”这段话是如此熟悉,以至于苏念觉晚上做梦的时候经常不自觉地说出口,醒来的时候,汗总是沾湿了后背。接下来就是父亲的反驳,他诉说着生活是多么忙碌,政策又是多么严苛,他试图为母亲口中的那个“无能”“懒惰”“没有远见”的自己辩驳,吵到兴头的时候,家来的很多东西被摔到地上。她扒着门,看着展现在眼前的这出无厘头闹剧。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不被期待的。曾经有一个外国的星座学家说过,当孩子在母体中的时候就可以感知到母亲的情绪,她的快乐、惶恐、期待和厌恶,小小的躯体都可感知。他轻轻地趴在她的身体里,用卑微地姿态倾听着这个世界,母亲的一朝分娩,将他从黑暗拉向光明。第一次哭泣,既是他与她的相见,也是他们的分离。苏念觉常常想,也许对于这个世界的敏感和脆弱也出自分娩之前的那段岁月,她听到那个女人和男人一次次说着“男孩儿”“男孩儿”,却好似已在懵懂中明了,这是自己无力改变的结局。这是父母对她的第一次期待。大概除了这一次,他们的期待她都没有辜负。从小努力学习,认真踏实,没有顶撞过老师,没有和同学闹矛盾,没有和别人谈恋爱,没有任何让别人诟病和操心的事,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于是像一种交换,她如愿得到了他们的爱。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可是年幼时的那种不安更像一种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灵魂。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独,曾经的那种毅力和能力在成年之后消磨殆尽,恍恍惚惚跌进最普通的那一类人。此时,她的弟弟终于长大了。他比她更调皮,却更勇敢,他也比她让父母操心,但他的成就也一定比她更强。就是这样,一个新的生命,让她获得了遇到谢泠之后的第二次希望。在家庭的堡垒中,她卸下了自己的面具,以冷漠的姿态将自己和对方分离。
零点,苏念觉看到手机亮了。她知道那是谢泠打来的电话。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谢泠都会给她打一个电话,有时谢泠熬不到这个点就会上闹钟,然后从被窝里爬出来给自己打电话。于是这个电话常是跨越了旧一年和新的一年,无形的电话线将她和她不断拉近,没有尽头地纠缠不休着。谢泠说这是害怕苏念觉一个人觉得自己孤苦伶仃进而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苏念觉却总觉得谢泠这样才真的让她觉得自己孤苦然后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鞭炮蹦跶地特别开心,烟花像是孔雀开屏分外骚动,苏念觉一接起电话就听到那头“砰~”一声,接着就是谢泠那熟悉的声音。
“苏念觉,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谢泠沉默了一下,“你现在在做什么?”
苏念觉把电脑合上,“刚在看电脑,很老的一个电影,“倩女幽魂”。”
谢泠“咦”了一声,“没有看春晚吗,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
“也没有啦,就是电视突然坏掉了,最近大家都很忙,过几天我会去修一修。”
“还修得好?”
“.......嗯?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对了,你在干嘛?”
“跑到卧室和你打电话啊,我弟弟超级烦,一直抱着我拜年。”
“啊,因为你没给人家压岁钱吧?”
“拜托,他都一米八了,为什么还要和我要压岁钱?”
“......”
“念觉我现在有个电话,你先不要挂断好不好?我先接一下。”
“哦,好。我等你。”苏念觉握着手机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头顶,厚重的棉被将她掩埋,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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