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却是极轻微也极坚定的摇摇头,他坐于半旧的桌畔,敝屋残盏,执杯的手骨节有力,拈花拂柳中带有一点病态的苍白。
他着一袭书生儒衫,也许是太过清瘦,少了几分昳丽风雅的形貌,多了几分伶仃几欲飘摇而去的风骨。宽大的白衣下,那身形似一只孤独的鹤,帷帽遮起他的容颜和发色,他抬手,饮尽了杯中酒,就此别过。
烟波茫茫,买船的人家帮他收拾好了船上的物件。一步步走上宽阔的木兰船,遮盖的帷帽下,看不清旅人的神情。风帆已被扬起,前来帮忙的老渔夫,终是忍不住地问他:“公子真要下决心出海了么?”
已经有不下十个人跟他说过这句话了,白衣儒衫的年轻人似是无奈淡淡地笑了笑,说着的是不相干的话:“来之前我走的是渭洛水道,他日如有南下之人寻踪迹而来,今日情形,烦请老丈相告一番。”
“只是……怕再也不会有人寻此路而来了罢。”
买舟独行,海风吹起了他的帷帽,一张如冰似玉的脸庞,清瞳犹同长天下的秋水,眼底却是深沉的冷冽。
【一】
出海的旅程已经进行了十多天,楼船上可见苍茫云海间生出来的明月,一轮静静悬于天际,叠作万千波涌间的静谧颜色。
方应看立于甲板上,被凉风吹出了一点微醺的醉意,方才饮下的烈酒,此时都化作海风和月色涌上心头,他细长的桃花眼里也似有了缱绻的倦,慵慵地看了眼那轮明月,抬步向船舱内走去。
走下木梯,盛满酒的底层船舱,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坐着一个暗淡白衣的影。他想起那是日间在劫掠的船上带回来的俘虏,掀起帷帽窥见丽色的时候,坐于高座上的他随口吩咐了一句,先带下去关着。
念及此,他挑起轻笑,上前几步去捏起那人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那人一言不发地任他打量,明澈的眸子里安静冷淡,无情无绪。
这样近的距离,白天见过的那张美丽的脸,愈显清丽。
不动声色地看过,他抽出藏于腰侧的血色小剑,俯身挑断了缚着那人双手的绳索。直起了身体,横行这片海域的匪盗之首,一双全不似他身份的桃花眼眸微微似笑非笑地动了动,深沉似海地看着他。
无情活动了几下被缚得酸麻的胳臂,逸出的烈酒之意熏得人几欲沉醉,浓烈得像是流淌的血。眼前这个贵介的像是中原簪缨世家公子的年轻海盗,挑起眉眼立于几步外,黑色的眼睛低下来。
“你的手上有薄茧,而你的模样,实不像是江湖人。”方应看低首道,漫不经心又似胸有成竹,“官府的人?”
“已经不是了。”无情倦倦清寂地坐于地上,浅淡的衣袂是翻涌起的浪花的颜色,却是完全不同的深寂沉静。他不带警惕防备的神情,犹如一枝只开在驿外无人处的梅花。
血色的剑芒流转在方应看的手指间,他从容收剑,神色并未多动。
“你好像对自己太过自信。”无情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方应看看清他眼底似秋水潭下掩盖不住的东西,冽冽,烈烈。
“我从渭洛之地来,途经运河……到得岭南往入海处走,一路上都是你的传说。”无情顿了顿,沉静的眼睛平视,望着他,“勿想到,横行海上的船长大人,竟会是这样年轻。”
恶龙、白蛟,在沿海一带那些止小儿夜啼的故事里,主人公无一不被描述成凶神恶煞、九头六身的怪物,而真真实实存在着的原型人物,却是莲脸星目,比莲花还要纯白的年轻公子。
“你还是第一个敢这样说出来的。”年轻的船长微微地笑了一笑,几分轻艳的眼角,这样看起来更为纯良无辜,几像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你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南下出海?”
淡如柳色的眉眼轮廓,远来的旅者神情轻轻一黯:“芡嚼鲛人泪,荷凋楚客衣。中原的记载里,蓝田玉、鲛珠……都是价值连城的珍物。我需要鲛珠,去救一个朋友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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