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状元郎的名号,反正二少爷是不要了。
白玉鱼心情复杂,逃也似的离开了陈家。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被无数的行人从他虚无的身体里穿来穿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布店门前。吕惠惠没有坐在柜台前冲他微笑。
☆、〇五
白玉鱼站在布店门前,脚下没有影子。
他又往布店里望了望,只有吕老板坐在柜台后面霹雳啪来打着算盘。
算盘声响到天黑,他在门前站到天黑。
吕老板卸了门板,将店铺锁了,转身离开,手里拎着一件大红绸子。
是要给谁做嫁衣呢。
白玉鱼无处可去,回过神来时居然已经顺着吕老板的脚步回到吕家来了。
他在门前犹豫了一下,趁着吕老板关门的隙机闪进门里。
“惠惠呀,红绸子给你拿回来了。”
吕老板给吕惠惠送去了布。
白玉鱼瞧着自己从前的心上人笑盈盈打开门,脸上红扑扑的,没有相思成疾的样子。
厢房门又关上,他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见门中传来陈二少爷的声音。
眉头微皱,鬼魅穿墙进了闺房。
“惠惠姐,我今天早晨找到鱼哥了,城外柳村,他死了……”
陈二少爷红着眼坐在桌边,脸颊凹陷,消瘦不成人形。
旁边地上放着的,是白玉鱼早上刚刚断气的身体。
“二少爷,你别这样伤心了……人啊……人总会死的。”
吕惠惠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惠惠姐,你不想念鱼哥吗?他死了你不难过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能安心嫁给别人?”
陈二少爷抓着桌上的大红绸布,手背上筋骨突出,指甲竟然在绸布上破出几个洞来。
吕惠惠叹口气,在旁边凳上坐下,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
“我自然也想念他,他死了我当然难过。”吕惠惠顿了一顿,“可是他已经离开了,这却是个事实。”
“光阴不会因凡人而止。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每日清晨要去铺中看店,晚上回家来吃饭睡觉。”
“和他一起的日子,我就当曾经做了个香甜好梦……日子总归还要正常地过下去。”
陈二少爷指节苍白,抓着红绸的手渐渐松了。
“那是你。我会一直等着鱼哥回来。”
他起了身,抱起白玉鱼的身体,就要往门口去。
“二少爷,这个给你。”吕惠惠从床底下掏出一块鱼形白玉,交给陈二少爷。
门开了又关,屋中只剩下吕惠惠一人,还有一只看不见身形的鬼。
“过去的,便是过去了。活着的,仍要好好活着。”
她背着身,抚平桌上的大红绸布。
白玉鱼叹声气,发现自己并没有太难过。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真是个豁达的女子。
反倒是二少爷……
白玉鱼又穿墙出去,寻那个瘦弱身影。
外面开始滴雨。
细小的雨滴从白玉鱼的身体里穿过去,从头直接到脚,连食道直肠都不用穿过,然后打在地面上。
他皱了皱眉,不大习惯这种感觉。
雨点滴下越来越快,淅淅沥沥连成一片。
出了城,郊外林中。
白玉鱼终于寻到陈二少爷歪歪斜斜的踉跄身影。
雨水打着那人全身湿漉漉的,发丝散乱,眼睛充血吓人。
反倒比不受雨水影响的鬼魂更像鬼。
二少爷踩上一块薄泥,身子晃了两下便扑倒在湿漉泥土里。
白玉鱼的尸体在他眼前躺着。
二少爷倒在地上没有起来,鬼魂想去扶他,可是只是从身体中穿过去了而已。
他想了想回自己尸体上躺下,再起来时还不过是一个鬼魂而已。
陈二少爷在泥水中哭了。
先是小声抽泣,再后来便大哭利嚎起来。
鬼魂蹲在二少爷旁边,摸他的头,给他擦眼泪。
明明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在他看来是在摸他的头而已。
明明什么都擦不掉,只是泪水从他手掌穿过而已。
二少爷哭了一阵,爬起身来挖泥巴。
一边哭着一边挖。满是薄泥的手不停地扒拉。
一夜挖了两人宽的坑。
雨一直下,越下越大,电闪雷鸣。
这一天乌云遮住太阳,天一直没亮。
二少爷从一旁树上扒下一块树皮,划破手指,鲜血汩汩流出来。
白玉鱼的尸体躺进了大坑里,旁边还有一人宽的地方。
二少爷躺了下去……
他牵着白玉鱼的手,鱼形玉佩在他二人手掌之间。
雨水哗啦啦下着,往坑里冲刷着泥土,一点一点就要填埋。
白玉鱼站在坟外。
外头地上插着一块树皮,鲜血写的字迹被雨水冲刷得像鬼画符,可他还是看清上面的字迹——
夫 白氏玉鱼
妻陈氏天任
之墓
鬼魂放开喉咙长啸,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要拉扯陈二少爷从墓中出来,但是徒劳。
鬼魂陪二少爷躺在坑里,侧着脸看他
。
他好像睡着了,嘴角挂着笑。泥土一点点打在他身上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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