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与他随手作揖,亦笑道:“曲逆侯不必事事都说得如此清楚。”
陈平在脸上摸了摸,又道:“修补关系,只怕也未必,怕只会闹得更僵。一想起这个,下官我就浑身发冷,丞相您继续操劳,我回去多加件衣服去。”
萧何目送陈平消失在宫阶上,再叹一口气,其实别人皆可不去,唯独自己却是不能不去了,韩信称病拒召已成习惯,萧何若不去,只怕刘邦筹划的不管是修补关系还是互相较劲都得是一场空。
……
秋狩选在九月二十七以及二十八两日,刘邦本一时兴起,见天光正好,就想冲出去狩猎,正好与韩信较量一番,不想要骗得人来再去出发狩猎竟如此麻烦,奈何诏令已下,刘邦暗暗后悔。
那一日很快到来,刘邦先乘大舆前往皇家猎场,其后换了普通形制的车马,赶往那临时圈出的一块地。此时猎场上好大一块空地已被收拾得平整舒服,还铺了厚厚的地毡,围了锦缎相隔,又设了酒宴丝竹,刘邦看见了便不由脸抽,若是再来段歌舞,岂不是把宫中享乐搬到猎场来了?
刘邦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于是挥挥手道:“撤了撤了。”
便有人上前,撤去酒宴乐工,红毡没法子撤,就留着算了,撤去那四周帷帐的时候,刘邦一眼便看见原本被帷帐遮挡住的、斜倚在马前的韩信。
刘邦坐在上首,随手道:“众卿自便,免礼。”
然后他盯着韩信看,心道距上次见面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这人怎么还是端着这么一副臭架子,也不来主动向老子问好。
韩信感觉到他的视线,也盯了过来,嗤笑一声,挑衅般一拍身侧马鞍,刘邦看得清楚,却是装得满满的箭筒和一柄梨白色长弓。
刘邦装没看见,一手掩面,一边却对身旁内侍递了个手势,有人送上一柄良弓一筒长箭,刘邦拿在手中,顿觉气势大增,再看韩信,人已不知去向,目光扫至远处,原来是文臣们的车马到了。
刘邦暗笑一声,自是知道韩信必去寻萧何了。
……
文臣们一到,刘邦便知酒宴乐工的必要了,这一堆跟着他打天下,却多是在后方打点的百官有些甚至不会上马拉弓,刘邦看着他们闹哄哄乱糟糟的挤在一块儿,一声令下,酒席又端了上来,让他们慢慢饮酒作乐,听曲吟诗,自己领着武将们前去狩猎。
刘邦策马走到韩信身边,见他又是一副斜倚白马事不关己的模样,便道:“爱卿真是抗旨成习惯了,莫非要寡人请你不成?”
韩信看他一眼,也不答话,按住马背借力跳上,然后回道:“臣怕呆会儿猎得太多,又折了陛下的面子。”
刘邦手执马鞭又被一句噎到,遂笑着回道:“大将军真是爱说大话,谁不知你无甚勇力,行猎这事,只怕还不如寡人。”
韩信又道:“彼此彼此,臣斤两几何,臣自己知道。”
刘邦心道这小混蛋又在讥讽寡人了,登时怒起,冷笑道:“那大将军切记好自身斤两,可别摔得太狠。”
此话一出,周遭皆静,刘邦与韩信这番模样,众人皆是见识过几回的,但今时不同往日,韩信已被贬为淮阴侯,他又心高气傲,岂能受得,这场秋狩,怕还未开始,便要不欢而散了。刘邦也自知话重,换做平日,他是必不会这样口不择言的,甚至多有软话抚慰,但吃韩信口头上亏多了,便忍不住想要讨回来,话一出口,才觉要坏。
果见韩信攥紧了缰绳,从手上白到脸上。
刘邦轻咳一声道:“我们也该行猎了,丞相他们还等着呢。”
众人心知肚明,便皆称是,韩信回首望了望,也按下怒气点了下头。
刘邦见此马鞭轻点,策马而去,韩信那一骑紧紧跟上,众人甚有默契,与他二人保持了两三箭的距离,随手射射野鸡解闷。
韩信将一只野鸡扔到刘邦马前,刘邦看了看,却见那箭镞正中这野物后颈,从前穿出,是损害皮毛最少的法子,知他有心卖弄,便道:“爱卿箭术不错嘛。”
韩信瞥他一眼:“日日无聊,正好钻研。”
刘邦又道:“不是叫你整兵书了嘛,还说无聊,不是拿了朕的俸禄玩怠工吧。”
韩信道:“陛下莫非想为臣一日十二个时辰皆泡在兵书里么,那只怕要给双份的俸禄。”
刘邦笑道:“着着着,给你十份都行。”
韩信本在生气,但刚猎了只野鸡猎得恰当好处自觉打压了刘邦正得意非凡,又觉刘邦言语轻松和蔼,依稀记起从前光景,遂道:“陛下,如今可是我先得一筹,你落后了。”
刘邦道:“爱卿休得意,且看老子追回来。”
韩信没等刘邦说完,便扬鞭策马而去,刘邦看着他意气风发地从身边掠过,仿佛从前的锐气一瞬之间又回到了他身上,不觉暗笑:到底还是那小混蛋。
……
韩信拧着身上的衣服,落了一地的水,回头见刘邦也冷得瑟瑟发抖,到底见他年长,也顾不得生气了,便帮他把外袍扒下来一起拧了,外面雨下得正大,秋日豪雨说来就来,把比拼狩猎得不亦乐乎的两人淋个正着,二人之前已拉下诸将太远,见正好有个山洞,便钻了进来躲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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