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林听到一声嗤笑,转过身,看到的是精灵近在咫尺的,嘲讽的笑脸。
“你对龙息,又知道什么?”仿佛笑弯了腰的精灵王长眉轻挑,笑得开怀,仿佛一夜春暖,千万树锦花齐绽华英轻颤,无比地明媚璀璨——甚至笑出了眼泪,要用他细白纤长的手指轻轻从眼角掸去——好像在说一个,他此生听到过的,最好玩的笑话。如果忽略他此刻贴近索林鼻尖的半张脸,灯火通明下,布满了烧灼的伤痕。沟壑丛生,深可见骨,丑陋狰狞,凄厉如鬼。
“你对龙息,又知道什么呢……索林。”瑟兰迪尔的表情和语调慢慢变得柔和,随着他缓缓抬起的背脊,终究消声,只有最后吐露的那个名字,像是情人柔软的指尖在心口上轻轻弹奏的隐秘夜曲,小声到近乎静默,却缱绻得生疼。他直立着望着索林,眼神认真专注又遥远苍茫,仿佛洞察世事,又仿佛迷惘无措,仿佛清醒无比,又仿佛沉溺其中。
精灵凝固一样地静静站着,脸上有一种奇特的神情,有些缅怀又有些哀婉,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又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似乎光阴荏苒,一万年的岁月,永恒与虚空,祝福与挽歌,都在他明灭斑驳的眼瞳之中,凝成此刻,也仅有此刻。
索林从没见过这样的瑟兰迪尔,却想像孩童时候一样,伸出手捧住那遍布龙息烧伤的侧脸,吻上去,告诉瑟兰迪尔,没有关系。
“不疼了,没有关系的。”
多么可笑,又多么真实,来自他心底的声音。
索林无意识地超前踏出了半步,瑟兰迪尔却已经恢复了完美无瑕,和面无表情。
一晃神间,矮人就被精灵侍卫们制住,投进了地牢。
“你他妈的,脑袋里都是狗屎吗?”索林抱着头蜷在角落,狂笑起来,然后发出一声咆哮怒吼,拳头狠狠砸在砂石粗粝的墙壁上,飞溅出血沫点点,又一滴滴落在地上,瞬间被脚下黝黑的湿土吸收。
是的,他当然恨瑟兰迪尔,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远离孤山的岁月里,索林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要如何复仇,想象过手指一点点收拢,捏断精灵柔软的铂金色长发之下纤细修长如天鹅一样优美的雪白脖颈,看着那珊瑚色的双唇不能再吐露一丝春天甜美的蛊惑气息,那波光粼粼海水绿的双眼失去它们星星一样的光泽。
可是,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下不去手。
他永远,无法解脱于,他亲自种下的、却无法亲手终结的痛苦.
他还爱着那个精灵。索林在斑驳铁栏所拥抱的无边黑暗中以血肉模糊的手抱住自己泛白的头,意识到这一点,绝望地颤抖。
最终比尔博偷出了地牢的钥匙,放走了矮人们。
在渡鸦归来的那个月夜,索林回到了伊鲁伯,找回了属于山下之王的巨大财富。
一切属于他的,终究会随着王冠,回到他的身边。
有一只渡鸦甚至替他找回了那一条,被他遗弃在河谷小镇的床底下的,秘银锁链。索林在月光下仔细看着它,锁铐上刻着的,属于精灵王的名字,两百年如一日,丝毫没有因时间而模糊。
“瑟兰迪尔。”索林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眯起眼念着。
把精灵锁起来的念头,其实在他年轻时候,在带着矮人们撤退离开孤山之前便已经有了。罪恶得羞耻又惶恐,却又那样甘美动人,让他在暗夜里挥舞着拳头抗拒,又忍不住回顾的毒。
如今它又死灰复燃,并且随着他回归到孤山的中心,而更加强烈。
索林承认,他想过用那些星光白的宝钻,还有阿肯宝石的消息把精灵骗到伊鲁伯。
然后囚禁他。
他会让瑟兰迪尔戴上那套星光白宝石的首饰,并且,只戴着那些宝石(, s ),沐浴着从他寝宫窗口透进来的真实星光。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未成大器的小鬼,不会再被精灵寒冷锋利的细刃吓退。相反,他那举起重剑砍杀过无数半兽人的手,近身单纯拼力量的话,完全可以把精灵纤细的胳膊扭到他背后,再把精灵从背后压在那同样也是属于他的财富的黄金之上——只要他舍得拗断精灵一旦接触到剑和箭就能把优雅灵巧瞬间转化为致命杀伤力的纤细手腕,总是有办法的。
可是矮人终究没有那么做。
他始终是那个索林。
渴求着瑟兰迪尔的,有着易感龙病血脉,为之发狂的索林。
和爱着瑟兰迪尔,心与蓝霜花、软甲和亲吻一样柔软,温柔又克制的索林。
始终都是那个索林。
他的同伴们以为他们的新王和他爷爷一样得的是黄金疯症。
其实他们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龙病,是瑟兰迪尔。
新的伊鲁伯之主那样急切地找阿肯宝石,是因为抱着阿肯宝石,就能给他一种,像抱着那个,涵纳了宇宙全部的星光的精灵一样的错觉。那是索林唯一的压制内心贪婪、丑陋、暴虐的占有欲的方法。是他唯一的能够克制自己的手指,不伸向精灵和他散发着星光的躯体的方法。(treedy, ugly, v , frer , sh )
这是他的秘密,而他本打算带到坟墓里。他不会因它而死,却会带着它死去。(d d.)
他会把那些秘密,和他的尸体一起,深深地埋在坟墓里,默默地腐朽成泥。
就像那个时候,比尔博在他身边的哭泣声渐渐远去,他坠入彻底的黑暗之前,模糊的视线捕捉到角落里那一闪铂金色的亮光,山下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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