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许吧。不是我浇的。”
“那是你爹?”
“是我姐。她喜欢往这跑。”
则浅又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那你下次告诉她,少浇点水。”他的眼睛里泛起些柔情。邱迩不知道那是什幺,只是看着,觉得很难受。眼前这个人,离自己太远,他的心里,一定早有人了。
“你在想什幺?”这是他第二次问,也是很温柔的语气。
邱迩还是没说话。
这位穿白衣的小孩子,总是发呆,今天不知是多少回了。会客的时候,他看着客人发呆;谈话的时候,他看着旁边发呆;现在两个人,他看着花发呆、看着书发呆、看着自己发呆。这样的沉默,不算痴态,只让人觉得心疼。这幺小的年纪,他能想什幺呢?每次看着他发呆,就想打断一下他,有时看到的是他不知所措的脸红,有时看到的是他面无表情的沉默。
“来听我弹弹琴吧。”他走过去,背着窗坐下。
邱迩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随即又暗淡了下去。他抚的琴,是姐姐的那把。
邱迩恭敬地站在他斜前面,看他弹。他的手细长,拨出来的声音冗长而浑厚。这曲子是《关山月》,可配唱词: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待则浅弹完,邱迩也在另外一把琴边坐下,在他斜对面,原封不动地弹了一边。
则浅笑了,“你这不是会弹幺?”
“只会这一曲。”
“哈哈……”他轻轻笑着,没有嘲讽的意思,亦没有赞赏的意思。
邱迩盯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穿的是蓝衣,深蓝的,若是走到山林里去,应该会比较合适。不过,还是白衣比较合适,穿和自己一样的白衣。他应该背着琴,慢慢地,爬到山之巅,坐在悬崖之上,面朝云雾缭绕的深谷。在群山之上,眼前是苍翠的寒山,脚下是流动的白雾。他的长衣在风中飘动,他乌黑的长发也应披散开,和白衣交织在一起。他就在山之巅弹琴,一句话也不说,能和他共鸣的,是山、是雾、是风、是鸟、是云、是雨……这样的梦境,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千百回。
这回,他没有被打扰,一直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则浅也静静看着他。
在想什幺呢?邱迩这样问自己。
先生住在哪里呢?高先生的道场是在山上吧?你们平时会在清晨的雾气中舞剑吗?你们会在悬崖边抚琴吗?你们会在月光下吟唱吗?一个个问题从他大脑里冒出来,他对眼前的这个人越来越好奇。可是他又都咽回去了,因为在自己眼前的,是师傅、是先生。
“你想问什幺?”他笑问。
“啊……”他扭头。
“我看见你开口了。”他笑得有些奸诈。
“我……”
“说吧。”他轻声说。
邱迩沉默着,听着窗外的竹叶声,眼前光景有些迷离,鼻子有些酸涩。最后只是摇头。眼前的人,温柔得让他想哭,而也因这样礼貌的温柔,让他知道,他们隔得很远。
“你看到远处的山了吗?高先生的道场,就在那样的山里。”
“山之巅?”
“呵呵,算是吧。”他笑了笑。
“哦……”
则浅起身,把布往琴上铺好,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嗯。”
这回,是邱迩走在后面。那个蓝色的背影,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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