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执好日日在院中困着,精神好时就拿着书围坐在窗边,打发时间,胡乱翻几卷,心总是静不下来,整日神游,自他回来陈中曲一改往日作风,往日他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要一手操办,享受控制他的快乐,此番竟对他躲去哪里,如何营生,世道大乱又是如何完璧跑回来的绝口不问,也不知是不信他说的,还是等他自己交代,可要是主动开口,免不了又引起怀疑,陈中曲风雨欲来的性格,他委实吃不消。
况且……他也不想再提及此事,左右都是个煎熬。
他这厢自个儿和自个儿角逐,却不知那乡野的汉子已寻进城中,一路打听陈家宅邸,定要那歹毒贱人一命偿一命。
“老子管你们是陈老爷还是王老爷,老子是来给我大哥报仇的,杀人犯就在这府里,快让开叫老子进去,否则别怪爷爷跟你们玩命!”起先护院的瞧他粗鄙,叫他快滚,瞧见是个硬茬,顷刻演变成武斗,胡豹终年山上打猎和野兽缠斗多了,身子矫健巧滑,经验十足,见招拆招,可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车轮般没完没了,一时间虽难分上下,进也进不了门,气的对着街口扯着大嗓门喊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管家被请过来,远远听见口动静,以为多半是个耍酒疯的,少了根手指,多半是让欠了赌债叫赌坊给剁了去,好大的胆子!动了肝火,这点小事都要劳烦他,干什幺吃的!正要吩咐下人捆到柴房废个招子再从后门扔出去。谁见喊着喊着,这九指酒疯子竟从怀里掏出件中衣的边角,虽只有个边角,但布料上苏绣盘金绣祥云海水纹,隐隐约约透着半阙陈字。懂行的一看便知,方圆十里也只有陈家的秀坊才能有如此了得的手笔,除了贡进宫里,也就陈中曲能从头到脚的置办一身,陈府家规,大夫人一年里外衣只可供得一套,妾室再得宠只能边上望着,不够资格。
这般铁证让人攥在手里还了得!
骇然之下命人将门口闹事莽夫速速降服,上了几个功夫好的打手,抓到堵上嘴好好教训一番,估摸着派去商号请老爷回府的车马也差不多到了,才将瞪着牛眼鼓着腮帮浑身血红的汉子扔进刑房,“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答错一句扒了你的皮!”管家卯着眼,身后的练家子拿着折磨人的刑器,“这东西是哪来的!”
胡豹嘴里一没了东西,梗着脖子,正要骂,当头就是一棍子抽的他翻了白眼……
管家曲着腰,陈述了个大概,递上手种染血的衣角,陈中曲坐在屋子中央,满屋子铁锈的腥味,胡豹已经跪不住了,前因后果撂的一干二净。
陈中曲扫了一眼,嫌脏,抬手示意拿走,松了身子向后一靠,“叫他过来。”
头回听见要把人放出来,管家暗自打量了爷一眼,也瞧不出好与不好,就觉得这人好像在笑,揣测不出味来,回头派人请宋执好去了。
陈府路深,走到半路各院开始掌灯,星星点点,衬的宋执好一筹莫展,觉着自己毫无尊严,以为又要被喊去轻踏,心里愈发苦涩,正欲落泪,推门一见房中被开了瓢的血豆腐脑袋,肝胆俱裂!
“你……”
胡……胡豹!
宋执好冷汗津津,身子瘫了半截,心如鼓槌,还有半句话含在嘴里,你……你不是被我毒死了吗……
胡龙和胡豹本来滇山猎户,生性彪悍,时值乱世,索性投身匪窝,虽说不劫富济贫,却也不滥杀无辜。
天灾人乱,逃难来的人络绎不绝,宋执好就是其中一员。
他一白面书生又怎知穷山恶水出刁民,被人一番套底,也就是教书先生,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死在这山里也没人知道,饥荒时被那谄媚小人做媒给了两兄弟,两个鹿腿换去做了媳妇,胡龙胡豹好男色,整座滇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才出虎口,又进狼窝,宋执好一介读书人,竟要被二人淫辱,风骨廉耻何在,当场就要撞死,胡龙怜他凄怯,我见犹怜,只愿搂在怀里好生安抚慰贴,舍不得叫他再滴一滴金豆子。胡豹本想用强,谁知自家大哥被这贱人迷的五迷三道,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好容易哄得美人同意洞房,一杯合卺酒下肚,兄弟二人皆腹痛难当,胡龙一身外家功夫,暴毙于房中,胡虎凭着最后一口气,和毒害他们兄弟的贱人缠斗一番,也倒在地上,要不是救人及时,现在怕1﹌2↙3d回i点是已追随胡龙踏上黄泉。
杀兄之仇不可不报!过了透气,他剁了手指跪在棺下誓要将贱人的头颅斩下带回坟前祭拜大哥在天之灵!
“你这个贱人,我大哥对你如此,你竟害他!纳命来!”胡豹认出来人是宋执好,拼命挣扎,“我要杀了你!”肿成一条缝的铜眼死死睁着,眼球暴突,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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