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相安无事的再过一月,时近深秋,皇都的天气越发寒冷。
御书房的地龙之中早早烧起火来,宫人们着锦衣缎,都觉这里温暖如春,端坐御案之上的厉择行却脸色发白,双手冰冷。他身着绒毛内衬的龙袍,披着豹皮裘子,处在宫中最暖和的地方,却宛若已置身严冬之中。
总管太监看他脸色极差,忙唤人将手炉送到厉择行面前,又让御膳房进了一碗姜汤。厉择行服下姜汤,用手炉暖了暖双手,青白的脸色才渐渐徐和起来。
总管惴惴一会儿,仍然冒昧开口问:“陛下是否身体不适?”连他这等上了年纪的人都觉此间甚是和暖,为何弱冠之年的厉择行会比他更加畏寒体虚?
厉择行低咳一声,这半月以来他都有些精神不济,早已着太医号过了脉,结果除了体虚一些并无异常:“赵太医已看过了,朕只是有些疲累而已,并无大碍。”
他搁下御笔,以两手拇指揉了揉当阳穴,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显出几分阴郁:“苗疆世子关玦将要入京了,传旨解了关情的禁足,再传朕口谕,让他在关雎殿安心思过,不要生事。”
他想了想,又吩咐:“前一阵进贡来的‘渔樵耕读’袖炉,也一并带去,就说是朕赏给他的,让他不要忧心,朕记挂着他呢。”
他嘴上说着记挂,声音却冰冷无情,深黑的眼瞳中甚至闪过几许寒意。等传旨太监领命离去了,厉择行又提笔批起奏折。然而朱笔不过在奏折上点了两点,他又搁下了笔,靠在龙椅之中,十足倦怠地叫了一声总管太监。
总管知道这才要到厉择行真正“记挂”的事情了,忙应承:“奴才在。”
厉择行沉默了一会儿,张嘴的时候,声音有那幺点迟疑:“朕……今年田猎,捉了一只毛色上好的朱狐,让尚衣女官做了一件狐裘。快要入冬了……你让人把它取出来……送到清心殿太后那里去,请他转送给姑苏吧。”
总管略微一愕,然后俯首:“是。”
厉择行索然无味地看着眼前的奏折,一股凉意从骨子里渗透出来,麻麻地剐着他全身。他低低一叹,最后嘱咐道:“告诉太后,别说是朕的东西。”
姑苏扶着日渐沉重的身体,打开清心殿的殿门时,铺面便被深秋的雾气笼住了一身。他立在殿门口,触目所见是深碧远山,云遮雾缭,朦胧恰似深宫之中的一切。姑苏微合双眼,悠然倚门轻诵前人一首久远的小诗:“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顾折颜其时已经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听见他的声音,回头望去,就见姑苏着一身青色儒衫,长发披肩,眉眼温柔,在一片淡淡晨雾里,像林间的白鹿,叫人见猎心喜。顾折颜看的有几分失神。大历的深宫内苑于他而言是一个绝境般的牢笼,黑暗、阴诡,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至今仍在不惜代价地试图离开这个地方。他知道,姑苏最初也是被强迫着进入这里,但他们在这里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顾折颜已经被大历深宫侵蚀得面目全非,再不是往日心若琉璃、内外明澈的西盈小殿下;
任姑苏在这里亦浸淫几年了,却好像还如入宫当日一样,是那位才名动天下,清雅温柔的君子堂主人。
人与人之间,原来轨迹相似,造化也是如此不同。
他出神之间,姑苏折了一枝香而且小的桂花,走到他身边,将桂花搁在他的面前,笑道:“拟将闲桂比优昙,感卿宫门似山门。”
顾折颜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说:“那我岂非是个老住持了?”
姑苏一怔,想象了顾折颜剃掉长发蓄上白须的样子,禁不住拊掌而乐:“我那里正好有许多蛤粉,等我拿来给你画得须眉皆白,那就名副其实了。”
顾折颜一把将作势就要动身的姑苏拉住,然后姑苏就感身上一暖,一匹赤朱如彤霞的柔软狐裘被趁势披在了自己身上。
他握住狐裘的上端系绳,偏头打量了那光滑又温暖的皮料:“这是?”
“送给你。”顾折颜轻声说,“旧衣衫越穿越薄,你从前的衾裘大概都不暖了。这一件是新1∑2┐3dwi点的,没有人穿过,送给你。”
太后宫中有这样上好的狐裘也不奇怪,姑苏没有多想,只被那兜住全身的温暖一路暖到了心里。他披着赤红的狐裘转悠几圈,又问:“那你呢?”
顾折颜笑了笑:“我几乎不出清心殿,有旧日的鹤氅已经够了。狐裘虽然好,可我不喜欢赤色。”他这一辈子,穿那幺一次赤色喜服,已经是毕生噩梦了。
姑苏闻言,将狐裘好好地穿在了身上。火狐裘毛茸茸的裘领将他素白的脸庞衬托的越发白皙,面容看上去又小巧精致了三分。狐裘之下是石青的衣衫,这样素淡闲雅的颜色与明丽如火的朱红色配在一处,竟然没有什幺不谐,只让人觉得秋意连绵,而春色如炙。
顾折颜由衷说:“很好看,很衬你。”
姑苏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含笑说:“多谢母后惦着我,这狐裘改过幺?好贴身。”
当然贴身了。顾折颜含糊的应了,心中则想,那本就是给你做的狐裘。狐裘不比其他衣物,只需外罩即可,即便怀孕也依然穿得,无需计较腰腹尺寸,至于背宽袖宽等其余尺寸,每一处都是有人照着记忆中的感触算出的尺码。
同样有孕在身的沉璧如今行动更要不便得多了。他腹中这小东西已历七月余,现在沉璧低着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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