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郑霞办公室前后门不会都有监控吧,怎么我隐蔽得这么好也能马上被发现了。
“你的脚步,在出电梯以后突然变轻,这很可疑。”一个男人掐灭烟头,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哆哆嗦嗦站在郑霞面前的我。
竟然是……大领导?!
“黄小猫。”大领导拎过一包衣物给我:“你落在车上的,本来想叫秘书拿给你。”
“谢,谢谢领导。”我结结巴巴着捧过制服衬衫等早先换下的一应制服装备。
“今天辛苦了。”大领导仔细看看我脸上,不再多言,闷闷坐回沙发。
“这是市总局刑侦处,杨处长。”郑霞这时才道,她亦仔细打量了我一下,那种目光就像要将我满面创口贴全部扒开,重新认识我一般。
“杨……杨处长?”面对这个能在郑局长办公室点上一支烟的总局领导,我心中好似莫名豁了个大口,想起某位大小姐别别扭扭的模样,不禁说道:“您,您是杨笑婵的爸爸?那,那杨笑婵现在一个人在家?”
杨处长和郑霞不约而同望向我,眼神复杂又吃惊。
我并不是在责备他们,但好像,又有那么些意思。
气氛微妙起来。我亦自觉说了很奇怪的,不该说出的话,登时满脸烫红。
如触到别人的伤处,我赶快喃喃道:“局长,我,我下去写报告了。谢谢杨处长!”便落荒而逃。
雷声隆隆。
隐约中,我听见他们在我背后叹息。
早上七点三十六分,我在桌前被人推醒。
头枕着写了一半的报告睡着了,我急急抹抹嘴角,再摸摸纸面,很怕口水污了笔迹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想我已经够笨拙的了。
“黄小猫?”叫醒我的人一身警服,他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手上攥着一大串车钥匙。
我瞧这人眼生,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时候大办公室中人员寥寥无几,裴队长也不在。
“看嘛看?快去把制服换好!今天上午你跟我外出巡逻!”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笑嘻嘻猴急催我。
“哦。”我看看他的警衔,一朵小花,代表二级警员。我自己是两个拐,见习警员,比二级警员低着一个级别。所以,这位也是我的领导。
我心中其实好多问题,昨天的加今天的,以前的加现在的,可以说心乱如麻。可真想问什么,又问不出什么具体的。
憋了半天,我决定说些实际的:“这位……师兄,我没有执枪证。”
经过昨天一番近身恶斗,我觉得枪,是个好东西。
谁知他大笑起来:“执枪证?哈哈,能跑不能,能跳不能,能就别废话!我在外边车上等你,可快着点儿!别连累我上班迟到了!”
待到我风驰电掣、屁滚尿流赶去更衣室简单洗了把脸,穿戴好制服,前去警局大门汇合,那人已经将一辆帕萨特警车开出大门口,溜在路边等我。
“我叫张豆。”他自我介绍,并向我投来一个半热乎的煎饼果子,外加一袋豆浆。
“……谢谢师兄。”我听到他的名字,真想大笑出声,但是忍住了。
在细雨蒙蒙,陡然令人神清气爽的初夏早晨,车向城市西郊开去。
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完全被张豆这个话痨给塞满。
张豆,警校生,毕业两年,从警两年,目前转正第一年。他所属的龙潭区派出所,管辖龙潭区,以及与龙潭区相邻不远的一处城中村。
龙潭区是个相对偏远的老城区,内中一条龙潭河由北向南穿过。这几年老城区改造,河道两边的老屋老宅不敢乱拆,渐渐变成一条颇有旧情旧味儿的景观河。
我今天跟着张豆沿河上下巡逻,这也是张豆每天的主要工作。
“吃过午饭,我就把你送回去。你们裴队长说了,你下午还有报告要写。”张豆将车停靠河边白线车位内,示意我下车。
我懵懵懂懂下车,想不通为什么我突然就来跟巡警了。郑霞不是说,我先在局里熟悉熟悉,等下月参加完总局集训后,再安排我做巡警的吗?
不明白这看似微小的改变意味着什么,我匆匆跟上张豆风急火燎的步法,沿河走去。
老城区的街貌让人感怀,好像重新回到民国时期,甚至更旧的日子里。
时间很慢,慢得连雨都停驻,只有湿润的水汽蒸腾。
并不闷热,河上有风。
张豆作为此地资深片警,有一茬没一茬,和老街上的人们打着招呼,也短暂交换些家长里短。
我在后面悠悠跟着走,心情无端端开朗放空起来。天越来越亮,黑夜和白昼中所能发生的事情,真的截然不同。
“滋滋……”张豆的对讲机响了。
他歪着脖子听了几句,回报“收到”。
“走!去安老太家。”张豆回头对我道,他伸手指路,面色忽然严肃得很,笑容全部收敛,我本能地跟着一阵紧张,胃里的豆浆有些翻滚。
歪里拐曲的青石板小巷,向内走了五分钟模样,听见安老太凄厉的哭声。
“毛毛啊——!我的毛毛啊——!”
这苍老悲凉的声音几乎叫我脚下一滑,张豆回头看看我,没有表情。
墙角边一转,四合院内,一株大香樟树,树梢戳天,绿叶勃发。
一只肥猫高挂枝头,前爪乱勾,后爪乱蹬。
安老太双手对天哭道:“毛毛啊——!我的毛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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