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望去,眸内安静地映出远方仍未熄灭的红彤彤的夜色。
韩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阿房宫绵延几百里,这下怕是要烧上好几天。”
张良眼瞳一动,他低声问道:“你以为此火烧的如何?”
韩信道:“下策。”
张良笑道:“说来听听。”
韩信道:“此等行径与暴秦何异?”
张良又道:“那沛公的约法三章又如何?”
韩信道:“上策。关中诸位父老乡亲都愿他为王。”
张良看过来,目光灼灼道:“如此,为何你还在项羽账前?”
韩信一时语塞,良久才答道:“我先前被人瞧不起,受人欺辱,连饭也没得吃。后来我跑去游说武信君,他虽然没听我的建议,可给了我一份职位。这也是恩情,我不能随意背叛。”
张良嘴角一勾,嗤笑道:“哦?这恩情便是一个执戟郎中?难不成你忍侮辱,献计策,便是为了能在这乱世中给别人看个帐帘?”
他素来笑意盈盈,语气温和。如今难得行词带刺,秀美的面庞覆上冷冷的笑意,非但没让韩信着恼,反令他心下一颤,更攥紧了手中那冰凉的肌肤。
张良低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乱世里,我们这样的人,最好的结果不就是得一个肯赏识的人,然后尽自己的才华,日后享太庙之奉,进史官之册,事迹万人传,功过后人评。还是说,你尽一切努力卷进这世道里,为的不是这个?”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格外轻,却像贴着韩信的耳朵似的,一字不漏的叫他都听见了。
韩信的心里瞬间烧了起来。
那些曾经在心中想象过的,隐蔽的,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秘密都叫张良这一句抖了出来。他不肯侍农,不肯学下九流的手艺,时时研习兵法,做淮阴乡亲口中无用之人,耻辱之人,在项羽身边逗留,不肯走,即使总被轻蔑拒绝也不死心的出谋划策,不就是为了这?!享太庙之奉,进史官之册,事迹万人传,功过后人评?!有抱负的男儿谁人听到这里不热血沸腾?!
韩信轻轻闭上了眼。
片刻,他睁开眼,目光清明:“我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对我说过不可轻信别人。”
张良笑道:“是啊,所以你信也不信?”
韩信不语,握紧了手中苍白冰冷的手指,看着月色下像覆了假面一样笑意盈盈的张良。
他先前那些娇憨,冷意似乎统统不见,那些细碎情绪中露出来的一个真实的张良又严丝合缝地回到那张面具后去了。连这晚愉快的畅谈,激烈的对弈,喊字的亲近,握手的情谊,都好似再不存在,这晚拉近的距离又原封不动的回到了最开始之前。
韩信心底一阵失落,不由轻叹一声。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叹气。
张良将手从韩信手中抽出来,逼近他低声道:“醒醒罢,韩信,项梁早就死了。项羽看不上你,为何不来找沛公?你该看得出来,如今天下除了他俩,还有谁能争一争这中原之主?”
韩信猛地睁眼,却见张良已经转身离去,宽大的大氅下摆在月色下晃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四.
阿房宫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期间项羽都彭城,杀了一个称他“沐猴而冠”的人,分封天下诸侯。他前头刚将刘季封到巴蜀之地,后头张良就捧着黄金百溢笑着进了项伯的门。于是不多久刘季的封地又多了一块儿汉中。
分封大典上,项羽敲了下椅子的扶手,没去看一旁亚父的脸色,开口封了自己为西楚霸王。
尖细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
“行礼。”
张良同众人一起诚惶诚恐地跪拜以示臣服,低下头的瞬间却扯起一个冷笑。
既不甘同各位诸侯一样被封个什么王,到了这地步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直接称帝,自己的心思遮遮掩掩,别人的劝谏思前想后,结果就这么给自己封了个不伦不类的西楚霸王。
“免礼。”
所以我断定你成不了气候。
张良起身,默默地隐于众臣之后。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良都忙于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毕竟不是汉王这边的人,没有理由跟他到封地去。现在也该是时候回韩王那边去了。
这日他正在整理自己的书册,就见樊哙慌慌忙忙的跑进来道:“张先生,你快来,项王不让汉王去封地啊!”
张良有些诧异,却并不慌张。他跟着樊哙到了刘季的房间,就看见一屋子愁眉苦脸的人。在众人左一嘴右一舌的讨论中,张良终于了解了来龙去脉。一言以蔽之,项王变相将汉王软禁在了咸阳。
刘季扒着张良道:“子房!你可要救救我啊!”
张良兀自思索,眼前蓦地浮现一个身影。他笑了一笑,安抚刘季道:“汉王稍安勿躁,良有一法,或可一试。”
第8章 零零捌
一.
范增来找项羽时,正见陈平从里头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陈平恭敬地作揖。范增虽不大看得上这个贪财好色的小人,但对方仪表堂堂,素日里对自己也甚是恭敬,便也受了这一礼,勉强同他寒暄几句,这才进门去了。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却仍春寒料峭,即便身体强壮如项羽,也不得不多批了两件衣服。他靠在桌案上随意地翻着竹简,抬头看见范增来了便喊了一声:“亚父。”
范增看见这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年轻人有朝一日终于名动天下,成为一方霸主,心内一时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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