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长胥看了他一眼,随机伸手推开门,带幼子走进了小屋。
章兰蓬一脚踩到室内才发现里面的石砖是暖的,不过隔了数存厚的一块门槛,却仿佛两个世界。
屋子里点着无数盏油灯,光线昏黄温暖,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呼吸微微跳跃,每一盏灯下放着一块黑色的名牌,无不以“季”字开头。
浓郁却舒缓深思的香雾弥漫在周身,一个人影在香雾后面影影绰绰。
章兰蓬跟着父亲走过去,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忍不住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这大约是他长大以来,不,大约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比这更老的人了,整个仿佛灰色的石雕一般盘坐在一方蒲团上,**枯的长发藤蔓一般从肩膀上垂落下来,眉眼只剩下一道道纠结在一起的皱痕,身体被一块轻薄柔软的鲛绡纱包裹住,只露出一双放在丹田处的手,十指……不,是九指,枯枝一般交叠在一起。
章兰蓬盯着那只剩下一截的小手指,仿佛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珠子一动不动。
老人缓慢地睁开只剩喜下一条缝隙的双眼:“你……相信了?”
他的声音太低太沙哑,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明白。
章长胥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僵硬,只是他这人贯来不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倒也叫旁人看不出来太大区别。
“帮我看看这个孩子。”章长胥说着,将手里的章兰蓬牵到身前。
章兰蓬脊后一凉,他忽然觉得那老人看了他一眼,可抬起头,却只看到满脸蹙拢的褶子。
老人仿佛看了章兰蓬一眼,只是他满脸只剩下褶子,什么眼神也看不出来。
老人的沉默让章长胥皱起眉头:“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仿佛积蓄了力气才缓缓说道:“当初……章芝亦……你不听,今天就……了么?”
章长胥面色微变,站在他身后的章兰蓬仿佛被这个垂朽的老者吓到了,躲在后面,只露出半张脸。
“魏公……”老人嗓音浑浊地说道,“季家的血脉已经断啦……从季渊之后……箴言……箴言已经……”
后面的话语说得太模糊,谁都没有听清楚。
章长胥冷哼了一声:“我不需要你所谓的箴言,我只是想知道谁要害我儿性命?”
老人抬眼看他,混沌的脸上却闪过一道锐利的目光,嗓音清晰道:“寿数天定,你儿性命自然掌握在天道手中,有人主天权,乱世不能承其盛,自然魂归斗四,正如天命辅星者……注定要辅佐真王完成一世宏图霸业!”
“如果说……”章长胥不紧不慢道,“陆嘉仪是天命辅星,那么……当初他所辅佐的罗重为何没有成为天下之主?”
老人嘴唇动了动,章长胥以为他在说话,抬起头,却发现对方只是在咀嚼着什么。
“主祭。”
“哈?”老人仿佛才回过神,“吸溜”一口咗回淌到嘴边的涎液,咂咂嘴,“你……说什么?”
章长胥沉默了,忽地冷然一笑:“我章氏一族数代人兢兢业业从你们这些所谓的皇族贵人脚下爬到今天的位置,为善者不得善终,勤勉者劳役而死,如若有天,又是谁头顶上的天,如若有命,又是谁人的性命,天命若是公道,何必还要姓季的来透露这一切!”
“阿爹?”
章兰蓬抬起头,看着眼前有异于平常的父亲。
老人垂着头,喉咙里仿佛打雷般发出 “嗬嗬”的抽气声,然后“噗”地吐出一口浓痰在地上。
这一口痰,就像是吐掉了他全身力气一般,软绵绵垮了下来,再次开口,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微弱仿佛虫蝇:“……天下芸芸……性命……善待……即是亲儿……”
章长胥缓缓说道:
“上天,又何曾善待过我章氏一族——”
线香的烟雾缓慢地升腾着,将周围萦绕成一片亦真亦幻的困境。
“这孩子性命无碍……”老人缓慢的说道,“他会……活到须发皆白的那一天……”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让太师魏公满意:“我想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
然而,老人垂下头颅不再言语,仿佛睡着了一般。
章长胥等了许久,却在没有见他有任何反应。
“你……”章长胥刚刚要开口,却见到无比诡异的一幕——
满屋的油灯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一般顺着一个方向倾斜,然后倏地恢复如常。
忽然,引客的老者跪在门前的灯笼下道:“魏公,家主已经被召唤去了。”
章长胥看着“被召唤”的老人:“他什么时候能醒?”
“上一次,是六个月。”老者不卑不亢地说道。
章长胥盯着蒲团上的老人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带着章兰蓬转身离开。
待他们离去之后,老者缓缓合上木门,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忽然说道:“家主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那本被召唤而去的老人忽然睁开只剩两条缝隙的双眼,透出一股精光:“……季家……季家透露了太多不该让凡人知道的事情……注定要……”
剩下的话语太过含糊了,仿佛只有鬼神才能够倾听。
当老者关闭木门,满室的油灯忽的高高曳起,仿佛无形中被什么拉拽而起,很快又落下去恢复正常。
老人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么,双眼彻底闭合。
安静封闭的室内油灯昏黄,香云缭绕,只有雕塑一般的老者坐在蒲团上,**枯的长发藤蔓一般从肩膀上垂落下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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