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从医院负气回家后,陈卉晚上就经常失眠,辗转反侧之际脑海里不停回放当时她们的对话,直到柯父出事第二天早上都还好好的,甚至前一晚她还在柯萌面前称呼柯父为爸爸,柯萌都没有反对。
想来想去症结只能出现在第二天柯萌单独找她谈话的内容里了,经过反复推敲,陈卉觉得之所以会冷战是因为她捅破了柯萌申请助学金的谎言,又在后来的谈话中说话语气过重。
一开始她觉得错不在她,倔强孤傲得像个孔雀,后来她的棱角被反复冒头的思念磨平。爱情里没有尊严可言,如果稍微低下头就可以挽回这段感情,那她愿意做主动的那个。
柯萌没有立刻回答她。刚接触感情的时候她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只会红着脸激动地大喊我愿意,如今经历过波折,有些东西即便不想也无可避免地学会了——比如瞻前顾后。
“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柯萌站起来,“跟我来。”
她们坐公交车,下来后柯萌脚步不停朝马路对面走去,陈卉拉住她,表情十分不解:“那不是你爸爸住的医院吗?”
“就是这里,”柯萌示意她跟上,继续往前走,“在上面。”
婴儿房在医院二楼尽头,玻璃窗外站有一对年轻夫妻,他们额头紧贴窗面,瞪大眼睛怕错过小宝宝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里面的婴儿不知道做了什么,母亲脸上幸福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充满母爱。
柯萌特意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盯着那母亲脸上的表情看了很久,微微出神。
陈卉没有打扰她,这种时候的柯萌看起来格外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尽管柯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其实我父亲以前是个舞蹈家,经常外出表演,还出演过话剧。”
陈卉整个人都呆住了,惊讶到说不出话。一瞬间好几个念头纷纷冒出来,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柯萌继续娓娓道来:“我喜欢来这里看母亲们面对刚出生的孩子时的笑容,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啊,原来我妈妈去世之前就是用这种眷恋又宠爱的眼神看我的……”
陈卉胸口微微起伏,差点喘不过气来,出声打断她:“别说了……”
“没事。”柯萌摇摇头,往事多半伴随着不甘,而她在后来十几年的成长中早已学会接受现实,“有一次父亲去外地演出,那天正好是他生日但他自己不记得了,母亲那个时候怀孕将近八个月,带着礼物偷偷坐飞机去看父亲的演出,没想到半路大出血早产,送往医院不够及时。”
“我父亲接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只看到母亲的僵硬的身体。从此父亲一蹶不振,他认为都是他的错,如果他能够推掉那份工作待在家里,那样母亲就不会出事。后来父亲沾上毒|瘾,负债累累被追债公司的人打断两条腿,过了一年毒|瘾被成功戒掉。 ”
柯萌概括得相当简洁,陈卉却听得毛骨悚然,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令她久久回不过神。
她手指颤抖着抱住柯萌,用力之大像是要将对方嵌进身体里面去。
肩膀被勒得有点疼,柯萌没吱声,任由对方抱着,过了一会才稍稍推开:“你不用同情我,都过去了。”
陈卉身形一顿,松开怀抱,背过身迅速抹了把眼睛,再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柯萌别开脸,陈卉的反应让她有点不自在。其实她真的没有陈卉想象中的那样难过,小的时候回想起来经常躲在被窝里哭,后来长大一些她已经懂得与其浪费时间哭还不如背几次笔记。
“教导主任的母亲曾经被我父亲救过,一次偶然,教导主任的母亲散步时突发癫|痫倒在街头,父亲结束演出回来的路上正好经过,立马将人送到医院。”
“父亲失去双腿后活得有多痛苦我亲眼所见,他一直教导我要努力学习将来才能出人头地。当然他也有市侩的一面,我能把握的东西有限,所以当父亲提着礼物帮我弄到个课代表的职位的时候,我一方面为这种手段感到不耻和羞愧,一方面又害怕拒绝父亲丢弃脸面换来的东西。”
说到这里柯萌闭了闭眼:“至少你以前有句对我的评价没说错,我确实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尝过了甜头就很难放弃。助学金的事情其实并不是我生气的主要原因,我真正在意的是你瞧不起我的那种态度。”
“原来你一直在意的是那个?”陈卉眼中的差异都快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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