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人来到了他的摊子前,同他一起蹲了下来。
张此川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人他没见过,二十岁左右,看打扮也是富贵子弟。
是那伙人去而复返吗?
想到这里,张此川的手僵了一下,刚要出声时,却瞧见那人低头摸出了几幅完好的字画,仔仔细细甄选了一下后,选了三幅,问道:“多少钱?”
“什么?”他仍旧有些反应不过来,没有听清。
那人也是有耐心:“这三幅画,多少钱卖?”说着,低头摸了摸荷包,似乎是没找到零钱,于是将一整块雪花银锭递了过来。
张此川道:“我没有钱找给你。”
那人却眼疾手快卷了字画准备走:“也不妨事,公子,我现下赶时间去拜访老师,钱放你这儿挂账,就当垫了以后的份儿。”
他打量了一下张此川:“这个时候来卖字画……是等放榜的考生罢?你这价格也委实低了些,希望放榜过后,这些余钱还能买得起你一张画。”
张此川没出声。那人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摊子,似乎是此刻才注意到眼前的一片狼藉,道了声:“公子以后可换个临街远些的地方,近日冬雨多,过路人马多,容易毁了你的字画。”
那人微笑着带着字画走了,步履匆匆,与之前那帮人也不同路。似乎……是真的赶时间。
张此川过后很快收整了东西回家去,将那雪花银兑换了零钱,寄了一大半回家,只给自己留了一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当将换来的零钱拿去还给那个人,但他没有这样做。他母亲目盲的病要钱抓药,他自己也要活下去。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画着画,写着字,拼命添补着作品的数量,期望着有一天那人真的会回来,将他剩下的字画带一些回去。
这样的情况下,他没来得及清点自己原先没准备卖的鸟雀图,现在看来,却是那人拿走之后,送给了自己的老师么?
老先生果然开口了:“这幅画是我另一个学生送来的。看了之后,想与公子结交一番。这画里功底与灵气都有了,只欠些打磨。公子如若不嫌弃,希望能来我府上,帮我修复一些古画书籍,不知你可愿意否?”
他从老人眼里的笑意中看了出来,对方显然也很清楚他的情况。这对夫妇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只是十分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他们愿意帮他渡过难关,即便是此次春闱不中,也有一个安稳的去处。都说书生无用,有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张此川点了头:“愿意。”他只说了这两个字,面上也无多大的波动,却觉得声音有些梗涩了。他复又低头捡起筷子,继续吃那碗烩面。
老人看出了他的窘迫,轻叹一声,收了字画,留他一人在这里。这样的举动让张此川很感激。他看着老先生走出门,先视察了一圈儿自己的宝贝花卉们,又将一只老猫从雪堆中抱出来,拍打着它身上的薄雪。
“落雨又落雪,这个天气啊……”
老先生仍旧叹着气,背过身去,却揽着结发妻子,轻声讨论着屋里那个新学生。
“圣上昏聩,年龄又小……这个孩子心气高,也不知他以后会如何。”
张此川听不见这些议论。他来到私塾的第二个月,见到了来买他字画的那个人。那人应当经常来拜访自己的老师,每每带着东西上门,与二老交谈几句,并无一般学生那般热络,却从不中断。师生间反而有些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做法。
他们二人除了那次在街上,此后再未直接碰面。张此川在他单独的书房中打理烟海般浩繁的书卷,就坐在窗边,不知不觉的,每当那人走过庭院时,他就会放下手里的东西,静静观望着。
那人衣衫料子很好,举止也大气,应当是大户人家罢?
老先生德高望重,学生中又有多少不是大户人家出身,根本不必问。他也是有些痴傻了。不在私塾的日子,他仍旧抱了字画去街面上卖,仍旧是上次的地方,可惜那人再也没来过。
三年间,他也只认得那张脸:眼光清透,眉目间透着几许稳重,却并不如同满脸愁云的人那样透着悲苦,他的稳重中自有洒脱,只带着些微末的孤绝。
他听老先生叫过那人的名字。
他的名字叫怀风。
☆、番外 有雀栖榕(二)
春闱放榜过后便是殿试, 新科进士中, 出了一位冰雕似的美人儿, 因了那张脸,被只得十六岁的天子钦点为探花郎。四下恭贺道喜之余,免不了还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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