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寒风愈发刺骨。
一条黑影从香樟树上闪下来,背倚树**、脚下再一用劲,无声地朝西北角方向而去。这里是朝都廷尉狱,西北角方向……应该就是关押皇亲国戚、朝堂高官的所在。
傅其琛已造访这里多次,对其格局清楚明白的很。他好似在自家庭院中散步一般,一路轻轻松松地避开无数卫兵、闪过几十个狱卒,步态十分自在。
月黑风高,最是杀人的好时候。
廊道接近顶部,有一方不大的窗口。说是窗口,但无棂、无扇,称呼它做“洞口”反倒更加合适。傅其琛搭着手,通过洞口向外望去,只望到了掩映在乌云下的半缕晦暗的月光。
好。
他再看一眼面前这牢房,手指尖点了点那柄大锁。
当然没开,他是杀人见血的刀客、又不是“点锁即开”的神仙。傅其琛左右一看,从泥地上捡起一根**枯的稻草来,不知他怎么弄的,易折的稻草到了他手里、居然变得十分坚韧起来。
他用这根稻草在锁芯里捣了几下,大锁一晃,开了。
“谁?”
牢房里边漆黑一片,只有靠近栅栏处,才落着一条极窄的、从洞口透进来的光晕。傅其琛避开光晕,走了两步、毫不客气地坐在草塌上。他感觉到腰上被什么尖利的玩意儿抵住了,但神色中却没有半分惧意,反倒伸长胳膊、如老友一般搭在了人家肩上。
“我是谁?”傅其琛刻意把声音压得粗哑、低沉,“三日前,大半夜给你送牢饭的是我,忘了?念在你年老体弱,我还给你多加了一份酱肉,居然这样没良心。还有,你手里这柄刀,也是我偷偷藏在你这破草席下的。”
“我知道。”靠在草席上的人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大约是这几日用刑太重,流了太多血、耗了太多精力的缘故。“是奚远让你来的吧?”
“啧,叫的好亲热。”傅其琛说着话,顺手把抵着他腰的刀刃拨开。“你惨成这幅样子,都忘了是拜谁所赐?”
“他不是这样坏的人。”罗柯语气极为笃定,即使全朝国、包括他自己都知道,他不幸落到狱中,都是傅宗正的功劳。不止如此,罗家的声名也毁在了傅宗正手中,就连御史一职,也被剥了去。“他虽然十分自傲、乐于自夸,有时油嘴滑舌、有时好名逐利,但本质不坏。我知道他,他不是那种与程家同流合污之辈。”
“挺好。”
“什么?”罗柯不太明白好在哪里。
“我说,挺好。”傅其琛勾着嘴角笑起来,“你们两个,挺好的。师出同门,大约都是这样。”
“你是来杀我的?他的意思?”
“活着无益,反倒死了的好。可你又不想死,白瞎了我送你的刀。”说是刀,其实也只是一把没柄的匕首刃。杀不了旁人,给自己一个痛快却不难做到。
“让傅奚远来,我死前,总得听听他的解释。”罗柯也是见过傅家小公子傅其琛的,却没把这位深夜潜入他牢房的人认出来。“你既然是他的人,那你也该知道你主子为何杀我。给我一个解释,我自行了断就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夫绝不欺你。”
“呵。”傅其琛再一笑,神色中带了不符合他年纪的萧索在其间。“罗御史一生正直,您不该死,但时势所逼、命不由你我了。实在对不住。”
“对不住”一句尚未落地,傅其琛手中的刀刃就灵巧地转了个身,刺入罗柯脖颈。刀刃所落之处,恰好是血脉流经之地,罗柯瞪着眼珠,再想说话、已说不出来。他手脚微微抽搐着,再不过一会儿,应该也就没命了。
不知他到底恨不恨傅奚远。
傅其琛懒得多想,一伸手把罗柯的衣裳从胸口扒拉下来。他那衣衫本就烂成了几片破布,极容易就被撕开去。傅其琛动作未停、手法娴熟,仔细检查他满身的伤口。
棍伤、磕伤、拳打、针刺……有什么用什么,却又不会致人于死地。廷尉狱中的人,当真狠毒。
傅其琛思量片刻,有了主意:看罗柯脖处和腕上的搽伤,应当是用过木枷之类的玩意儿。刚刚他刺的刀口,或许可以伪饰成被木枷磨出的伤口。木枷过重、使得皮肉磨烂,再加上棍棒相击和这些乱七八糟的刑罚,致人死亡虽然罕见、但也在情理之中。
他又把刚刚杀人的刀刃拿在手中,咬咬牙,撸起袖管,削了一片自己臂膊上的皮肉。粉饰伤口模样,需得多用皮肉掩盖,可狱中不动刀剑,既然不能在罗柯身上留刀口、那就只能用自己的了。
都怨那油盐不进、眼滑手快的老仵作,为了对付你,老子真是洒了不少血。
他嘴里嘟囔着,下刀却很快。不过半炷香功夫,罗柯脖颈处的刀割痕迹已经改头换面,纵然是黑白无常来收尸,也得琢磨好一阵为何而死。傅其琛一拍手,颇为满意地直起腰来,伸了一条腿,把死人尸身挑到地上去。
一身伤口本就不堪,再沾上许多草叶、尘土,恐怕是大罗神仙也看不出动了什么手脚。
傅其琛施施然、迈着四方步子出了牢房,把锁头重新磕上去。竖起耳朵再一听,外边安宁的很、并没有生出什么乱子。他伸了右手出来,轻轻一抹下巴、咂了一声嘴,突然蹦起两丈多高,两脚蹬在洞口上就滑了出去。
洞口那样小,只容一孩童匍匐而过,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
今夜的一番经历,于傅小公子而言,只算得上是一场“月夜出游”,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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