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天子死,国家大丧才举国缟素,苏辞皱眉道:“乐岛主……”又一垂目,道:“既然岛主执意与国君为敌,与乱臣贼子为伍,便与乱臣贼子同罪。太子殿下闻说岛主的公子寿宴,特命我送上一份薄礼。”
她端出一只金匣,其中是一只供男童取乐的臂弩,制作极为精致,如钢如铁,可套在臂上发射弹丸。匣中又有十余枚浑圆弹丸,外面是泥金,内部却含有香药,浓香扑鼻。苏辞恭敬道:“殿下有言,贺礼送上。此后岛主与《蓬莱月闻》一应主笔者皆为我大楚罪人,尔等若上岸,大楚必倾全力擒杀。”
乐逾乘船回宴席,隔水听闻一阵琴声。使梁城水军折戟,归来时辜薪池一曲才起始不久。
他登船细听,走入船内望见辜薪池身影,便是一笑。蓬莱岛上纵论琴技,首推辜薪池,因他为人最冲淡平和。不料此时操琴,不动声色,指下竟是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满堂皆惊。
林宣见他一笑,知是困境已解,心头大石落下,便道:“方才那位姑娘弹《广陵》,先生就只好回以《广陵》。”却不料这杀伐之气如此慑人。
正值此时,辜薪池抬目,恰好与他对望。两人不由都心念一动,是君知我,是我知君。《广陵》别名《聂政刺韩相》,聂政感严仲子知遇之恩,为他刺杀韩相。又因此曲将商弦降为宫弦,商弦为君,宫弦为臣,便是“凌君”之意。
琴谱中有“取韩”“冲冠”“发怒”“投剑”诸节,当下正是“冲冠”。乐逾见惯他温文尔雅,早已忘记他当年称“文心剑胆”,也有见江湖中不平之事便慨然直书的时候。武夫冲冠,血溅五步。文人冲冠,以笔作刀。因遇知音知己,身后万事皆可交托,故而置生死于度外,敢写下大逆欺君之言。便如他从容奏《广陵》杀伐之曲,他立那样的危言,却不去打扰乐逾闭关,是要在江湖中最该有人仗义执言,却无人敢言之之时言之,纵楚帝问罪,而乐逾还没有出关,也不拖累旁人,宁愿只身离岛,平静赴死的了。
却说那兰纳女子也奏《广陵》,却与辜薪池截然不同,此时越听越眉心紧皱,却正襟危坐。待到一曲终了,鸦雀无声,她此前一直在兰纳商船上不肯下船,要箫便箫,要琴便琴,但凡拿得出的乐器,都与蓬莱岛上于音律有所长的人相比毫不逊色,甚至还胜过一、两分。
此时与辜薪池算是平手,却抱琴款款登上蓬莱岛的船,行了一礼,郑重道:“你对《广陵》的理解,我很不喜欢,也绝对不认可,但你弹的《广陵》确实是很好很好的。”
她大方解下腰间犀角,笑道:“你们岛主也回来啦,我们兰纳人说话算数。”便要如约送上。一件举世无双的乐器于她必然很是珍贵,辜薪池笑道:“姑娘琴技高超,精通当世乐器,是我们自愧不如。”
她却灿然一笑,道:“我并没有说你们比我好,我一开始说的是你们让我知道中原人用乐器好在哪里,我就把我的乐器送给你们。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好处与我们的好处就像是春天的花和秋天的月亮。”将那犀角扔给乐逾,大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放心,这个乐器我还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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