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眼前一个人惊声尖叫起来:「青珞,你这是……」话未说完,他已经笑了起来,指着青珞,笑得弯了腰。
青珞一震,这人,是锦心!
锦心还在笑:「哈哈,你看看你的样子!哈哈,你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是不是?你居然这样也敢出来!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青珞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失措地摸摸自己的头脸,可摸能摸出什么来呢?
那锦心又已转到了他的身侧,这一下笑得更大声:「你那后面……那后面破了,屁股都露出来了,你也不遮掩遮掩!」说着,他伸手去抓青珞后面的衣摆。
青珞吓得慌忙跳起,双手掩住臀部。他向周围看看,才发现,原来身边已经聚集了那么多人。
这些人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他们都在看着他笑。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笑声,笑他的傻,笑他的笨,笑他的痴心妄想。
青珞失措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笑声淹没了。
原来林子骢当初找到我,是为了阿端。
原来他惩治谢掌柜,不是为了给我出气,而是替阿端抱不平。
原来他不肯碰我,不是面嫩,也不是重视我,而是他根本对我无意。
原来他为我治病,只因为我是阿端的哥哥。
原来……
原来自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是阿端!
原来我不过是他接近阿端的一座桥,过了河,这桥就可以拆了。
我真是傻子啊!
用了好久,青珞才能将这些个前因后果想明白。他坐在暖音阁的地上,看着四周熟悉的门窗家具,却总有种隔着一层烟雾的茫然之感。与林子骢相处的日子一点一滴在心里淌过,只笑自己傻得彻底。其实自始至终,林子骢都没对他有多好,只是他自己编织了一个梦,一头扎进去,不愿醒来。
这么说,林子骢是带阿端回京城了,他看来身分不低,想来阿端跟着他定能过上好日子。
可阿端是怎么知道曹员外的事呢?
对了,小九最是机灵,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小九为何要把我关起来?嗯,他以为我也要害阿端呢,谁让我口上答应了「老爹」。
呵呵,你们都是好人,只有我是狼心狗肺的哥哥、不折不扣的坏蛋!
想到这里,青珞居然自顾自地笑了。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的推开。「老爹」满面怒容的闯进来,一把抓住青珞的衣领,将他提将起来。「我问你,阿端呢?他是不是跟人跑了?」
显然,风声也传到了他的耳里。
青珞把那封信给他:「这是他留下的话,你自己去看。我不识字,你总识的。」
「老爹」看了信,反手一记耳光抽在青珞脸上,怒道:「不是让你看好他么?你让我怎么跟曹员外交待?」
青珞被打得上半身倒在地上,淡淡地道:「大不了,老爹把我充数送过去给他赔罪。」
「老爹」看了他一眼,一脸蔑然:「你?人家曹员外要的是清清白白的阿端,你这种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白送还嫌费粮食呢!」
青珞惨然一笑,爬将起来:「原来我就是这种货色,白送都没人要。怪不得,怪不得!」
「老爹」怔了怔,低声道:「青珞,你在哭么?」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见过青珞哭了。
青珞用力地眨眼睛:「没有。」
「别告诉我说是沙子迷了眼,多少年前的谎话不管用了。」
青珞抬起头:「我在看月亮,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月亮,所以我快活得哭了。」
「老爹」也跟着他向窗外看去,那月亮果然又美又圆。「老爹」忽然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你看着月亮哭,月亮看你又如何?无论这人世间有多少痛苦烦忧,月亮始终高高挂在天上,该圆的时候圆,该缺的时候缺。就因为如此,它才能千载不变。做人也是这样,想过的快活些,就不要总想着别人,要为自己多想一想。」
他顿了顿:「曹员外那边,明天我去跟他说,看在这些年的份上,这是老爹最后一次教你,也是最后一次帮你。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门开了又关,「老爹」走了。
暖音阁里又是一片寂然。
青珞抬头看看天上的月,那明月也仿佛看他,静静的,一言不发。
第五章
当落霞庵的桃树上结出青青桃实的时候,夏天也就来了。
其实,无论春也好,夏也好,秋冬也好,锦春园里却永远只有春天。旧的客人走了,新的客人又来了,只要那门口两盏大红灯笼挂着,那车水马龙就不会断,那轻歌曼舞就不会停,那衣摆轻袖也依然飞舞得如同彩蝶一般。
一曲舞毕,锦心把那水袖向前一挥,长长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两道白虹,落在大红镶金的地毯上。红的耀眼,白的醒目,相得益彰。锦心拖着袖子,扭动腰肢向后退了几步,双手一抖,那水袖就好似变戏法一般回到了他的手上。他双手向后一背,站立不动,用一双顾盼流波的眼睛环视四座——
那台下,顿时轰天价响叫起好来。
锦心这才露出一丝迷人的笑意,躬身致谢。
「锦心的舞真是跳得越发的好了!」
「就是,柳腰纤细,舞步轻盈,就这升平街里,无人能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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