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跪着的文珍自小长在李阐身边,何时见过他家王爷受此等屈辱,顾不得许多起身便飞扑了上来,想要抢回他家王爷的鱼袋。那神策军副将孔武有力,岂是文珍这种文弱书生可以撼动的,只一脚就将人踢飞了出去,像只破麻袋似的重重的被甩在了梁柱下。
李阐又惊又怒,见那副将目露凶光佩刀出鞘,暗道一声不好,这些人如今要取这府中性命易如反掌,他为鱼肉人为刀俎,硬拼显然是下下策,思及此,他上前一步挡住那副将投向文珍的视线,匆匆从手上褪下那枚镶嵌着紫宝石的金指环,塞进副将手中,使劲握了一握。
那副将看着手中指环,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然而李阐不动如山,死死盯着他,轻声急道:“这指环是高宗时波斯王子俾路斯来长安时所献,价值连城,还望将军留我这阖府上下一条生路。”
副将脸色将信将疑,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指环,才后退了半步,鹰鹫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阐,冷笑道:“县公是个明白人,此等宝物,留在你身边怕是也……”他意犹未尽的停在这里,而李阐已经听懂了。
他面无惧意,也轻轻的笑了笑。
巢县远在庐州,有千里之遥,李阐深知这不过是皇兄能给他的最后一丝庇护罢了,自己有没有命活到巢县还是未知。圣旨中虽寥寥数语,却也透露了李阐获罪的因由,宰相宋申锡意图谋反,欲立李阐为帝。而这样的谋逆之罪,却只将李阐褫夺爵位,贬至巢县,并将此案交于外廷处置,只能说明皇兄并不信这无稽之说,但有人逼着他必须信。
皇兄身边这个能调动禁军之人,李阐已经无需再猜测是谁了,神策军中尉,仇士良。
自皇兄即位以来,深感受宦官威胁,一直在寻找机会将朝中宦臣连根拔起,宰相宋申锡秘密谋划多年,在朝中暗中培养势力,如今羽翼未丰,却遭仇士良致命一击。谋反这一项大罪扣下来,他李阐若说还能侥幸得些庇护的话,宋申锡便是必死无疑了。
李阐在被神策军押走的一路上都在猜测,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此事过于机密,他府中连文珍都不知情,那么就是宋大人那边……李阐想不出头绪,此刻出了王宅并未行多远,只见远远有一队神策军全副武装冲出了延熹门。
那负责押解李阐的禁军副将回头冲李阐笑了笑,得意道:“县公,可要好好看清今日之长安,全是拜县公所赐。”
神策军以诛杀乱党为由,在城中大肆搜捕掠劫,京中恶少趁机挟私报复,随意杀人抢劫,整个长安城犹如一口置于炭火上的铜釜,被各种势力搅得沸反盈天,尘埃四起,遮天蔽日。李阐在被押走的这一路上,宛如见到了人间地狱。
神策军将他先押往内廷,但一进尚书省的衙门,马上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只见满地尸体狼藉何止百人,血流遍地,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窒息。从服色上辨认,不仅仅是官吏与金吾卫,甚至连一般平民百姓也惨遭屠戮,而各衙门的印鉴,地图,甚至户籍文书档案之类更是扔的到处都是,很明显是又遭了一番洗劫的。李阐但见此等景象,又回想起这一路所看见的情景,真真心如死灰一般,只求速死。
他转身举起手上镣铐,对禁军副将说:“我自知活不到明日,你不必把我押回禁军,不如就在这吧。”
李阐心里清楚,仇士良既然敢对百官大开杀戒,必然是已经罗织好了罪名而肆无忌惮,与其在神策军内屈辱致死,不如现在就来个了断干净。
而对面的副将愣了愣,尚有些犹豫不决,上面的意思还是要做做样子,让李阐出了长安城再杀掉他灭口,马上就有身边的人献计献策,说颖王如今是谋逆主犯,而此刻外面又不太平,万一被人抢了功劳……言语之间全是按耐不住的急迫,如今长安城中一乱,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谁都不愿因押解人犯而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队中众人都等的有些焦虑了。
那副将眼中神色一变,立刻点头道:“确实有几分道理,带着颗头确是比带个活人方便……”话音未落,刀已出鞘,抵住了李阐侧颈。
第四卷
天命
3)
神策军自天宝十三年创建以来,至今已有七十余载,近几十年鲜少出征,军士多以京中豪强子弟充任,军纪崩坏腐败滋生。李阐今日所见,才知道对手的残忍与贪酷远超自己想象,李氏一族走到今日,竟已是穷途。他不惧死,同长安城中的无辜百姓相比更是死不足惜,他只是遗憾自己竟死在宦竖的刀下。
李阐在刀锋横过来的一瞬间闭上了眼睛,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颈部被利刃划开时的一股冰凉,血随即涌了出来,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就是那一瞬间,竟是感受不到疼的,能感觉到的唯有一阵冷风,似是裹挟了沙尘石块,将他团团围住。
明明已经是四月了啊……就在这样一个时刻,他却想起了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眼前最后浮现的,是一张清冷的面孔。
那日针对官员的屠杀使列朝几乎为之一空,宋丞相枉死,而民间因此难无辜致死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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